第六百二十五回:活久点-《白夜浮生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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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之后,凉月君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得的、近乎专业的认真。

    “这是纯松脂凝练的松香,质地纯粹,温润通透。论其根本价值,未必就比那些西洋提纯的松香低了。他们往里面掺金属末,为给音色提亮……呵,倒也是些聪明的小心机。”

    听到凉月君认可松香的价值,晗英放松了些。她虽然不懂,但礼物得到认可总是好事。接着,她看向那圈尼龙弦,又说道:

    “关于尼龙……我知道,传统的桑蚕养殖业正在没落,上好的熟丝只会越来越少,越来越贵。也许……未来真的会被尼龙完全替代也说不定。如果您实在不喜欢,可以还给我。”

    凉月君却没有将琴弦递回。他拿起那圈尼龙弦,缠绕在手指间,眼神有些飘远,仿佛在审视这材料本身的历史。他轻叹一声,就好像面对一位老熟人般放松:

    “尼龙……这种材料,最早可是用于军事的。降落伞,绳索,军服……可以说,正是沾满了硝烟和鲜血的战争,才让它在今日得以推广,最终流落到寻常乐人手中。人类的技术进步,总是伴随着巨大的、难以估量的代价。你觉得呢?为了大多数人的所谓便利或安全,牺牲掉一小部分人;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远利益,放弃眼前的、甚至是一些本质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晗英感觉他在含沙射影,但还没能理解对方真实的用意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呢?”凉月君直截了当地问,“牺牲少数人的利益,换得多数人的利益;牺牲短时间内的资源,以换取长期持久的资源。对此,你怎么想?”

    凉月君的话撬开了她脑中一直盘旋的、关于羿晖安那些铁血手腕和宏大蓝图的疑问。

    他是在暗示姐姐的“黩武主义”?还是在更广泛地影射某种冷酷的生存法则?亦或是另有所指?她感到一种被看穿的寒意,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点燃的、想要辩驳的冲动。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迎向凉月君审视的目光,声音清晰而冷静,并且……

    带着一种在高压下被迫磨砺出的思辨感。

    “这种事……在每个国家,每个时代,甚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人们……或者说某些掌握选择权的人,似乎总在被推动着做出类似的取舍。但是……”她的语速不快,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,“牺牲小部分人——牺牲的是哪些人?谁来选择牺牲谁?他们是自愿的,还是被决定的?这一小部分,比例到底是多少?实际牺牲的数字又是几何?”

    凉月君的目光明亮了些。

    晗英毫不退缩,继续追问:“长久的资源——也算作一种利益吧?只是保质期更长、更耐用。那这利益能维持多久?十年?百年?对谁来说是利益?是所有人,还是特定的阶层?它的覆盖范围有多大?而被放弃的那部分又是什么?仅仅是眼前的物质利益吗?还是包含了……更抽象的,比如人性、道义,或者某种不能被简单衡量的东西?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这些,全都需要讨论,需要界定,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‘代价’就能带过的。”

    凉月君静静地听着,那双总是带着淡漠、戏谑或审视的眼睛里,此刻沉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。他脸上惯常的慵懒和轻蔑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肃的聆听。

    许久,凉月君缓缓地点了点头。他没有立刻评价晗英的话,只是将手中的尼龙琴弦和那块本土松香一起,重新放回了纸袋里,然后将纸袋轻轻搁在自己手边的桌面上。

    “很不错,我认可你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庄重的意味,与之前判若两人,“至少在这个问题上,我们……还是聊得来的。你和毒凶刑恶混迹的那拨人,很不一样。我希望你能活久点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我总觉得我随时都会死掉,不知不觉地。”

    “是呢,我倒是也在担心这种问题了。我很难安慰你,别想太多。难就难在你也不是全然懵懂。只是这清醒……有时比懵懂更痛苦,也更危险。但是,说吧,你要向我打听什么?我先来大胆猜猜——是不是和三足金乌的力量有关?那厮从几十年前就在琢磨这个。”

    羿晗英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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